缅怀老兄

发布时间:2010-09-14   来源:亲情日志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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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怀老兄

  缅怀老兄

   刘郎闻莺

  大致来说,当时有两个女孩子适合做我文兄的另一半,一个是我的姑表姐,她叫姝姐;一个是我的姨表姐,她叫竹姐。姝姐的母亲死得早,她的女工就是在我母亲那里学的,她本人很是中意我的文兄,但是我的姑父不同意这桩婚事,他的理由也就是我们家的成份不好,怕影响后代。姨表姐那里一直举棋不定,在姨父姨妈看来,我的文兄就是一根鸡肋。

   这件事情一直到我和小弟考大学走出了山村才开始改观,那一年,文兄26岁,姨父那边开始松口了,没有完全拒绝把女儿嫁给文兄,但是也没有一口应承。事情就悬在那里,全看文兄的主动了。文兄却是一个天性忠厚善良的人,又很讷。我就对文兄说,我给你作伴,去姨父家里一趟,凭我的三寸不烂之舌我一定会说服姨父一家的。

   那天晚上,月黑风高,我和文兄上路了。在姨父家,我把我的口才发挥到极致,主要讲了文兄这个人的优点,讲了表姐嫁给他一定会有好日子过,不会委屈表姐的。

   那天晚上,文兄几乎没说什么话,姨父听了我的话似乎心里有气,好像他的女儿不嫁给我的文兄就嫁不出去一样。但是,他又扭不过我说的理由,道理摆在那里,不服气还是不行。

   姨父终于答应把他的女儿嫁给我的文兄了,他们结婚那年,正是腊月,大雪纷飞。文兄由于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就把给表姐买结婚衣服的大事委托给我,我在长沙为表姐买了几件当时最好的衣服,也不管合不合身。

   姨表姐就这样成了文兄的妻子,他们一直过得恩恩爱爱,生养了一儿一女。我们当时也知道近亲不能结婚的道理,但是,那时候我们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好在他们的子女还不是畸形,智力也不差,至于对下一代有无影响实在也难说。现在,文兄的女儿已经生养了一男一女,还很正常。

   8

   父亲在世的时候,有两大愿望,一个是给他膝下的长子也就是我的文兄找一个对象结婚,一个是做一幢房子,把家迁出去,因为我们的老家新堂屋太潮湿了。

  可是, 雄心万丈的父亲直到他死也没有完成一个愿望,他是带着无限的遗憾离开这个世界的。

   父亲没完成的任务就落在文兄的肩上了。

   恢复高考的那年,政策松动了,农村可以允许私人建房了。文兄在这种情况下带着我们兄弟开始筹建新居,先是请示大队党支部取得同意,然后是选择屋基。我们先是选在大河园一处荒山上,这里面有2分荒地。文兄带着我们兄弟打了几个早上的土,有了一个雏形,这时候有人告状了,说我们占了生产队良田良地。大队书记看过之后跳起一丈高,叫我们另觅屋基。这告状的人也真是害人,你不同意要早说啊,为什么要让我们费这么大的劲后才去告状。

   文兄只好带着我们兄弟到茅屋场那块寸草不生的光秃秃的地上去开新基,这里的土质特别的紧密,那时候又没有挖机,全靠一双手去挖,全靠一双肩去挑。文兄带着我们白天在生产队做工,晚上就在这里挖土。那年腊月,我们从外调工地回家过年,离过年还有半个月,我们就泡在新屋基上,终于挖成型了。

   那时候做房子还很穷,不能全做火砖墙,没有火砖买,也没有钱买,只能靠老屋拆下来的火砖做平窗台,其余的砖就是泥砖了,那年我们家做了差不多二万块泥砖,砖泥都是文兄办出来的,他带着我们做砖,插砖,码砖上摞。不巧的是砖刚上摞就遇到了连绵的雨天,上摞的泥砖就倒在田里,文兄带着我们去抢救倒下去的泥砖,一身水一身泥,劳累了整整一天。

   新居终于做成了,虽然是泥砖瓦屋,当时还是挺有气派的,正面的泥砖墙一粉刷更是好看,那年春天一个晴和的日子,大队还在我们家堂屋里开了一个党员队长会,我们全家人感到很荣幸,这样的会议居然到我们家来开了。

   以后,兄弟结婚生子,分居异爨,新居变成了老屋,又不好住了,又要做屋了。文兄就准备在老屋的边上自己再做一幢。做这幢房子他吃了更多的苦,因为兄弟分家了,许多事情就靠自己一个人了,包括用钱。文兄默默地做着,又是挖屋基,又是做火砖,又是烧窑,又是借钱,又是浇制水泥楼脚楼板。这时候做房子有了新要求,不再是泥砖为主了,而是火砖墙为主了,楼脚楼板也是混泥土钢筋浇制了。

   经过千难万险,文兄的房子终于做成了,这一年,他应该是34岁的样子。房子做好了,在当时也很气派,自然也欠了一些债务。此后,文兄一边从事农业生产养家糊口一边还债,又一边在屋后挖土准备做杂屋,这里的土层又高土质又紧密,他像愚公移山样,挖山不止,他没有感动任何上帝,因为自己就是上帝,经过几年的奋斗,他终于一个人硬是把那个屋基挖出来了,也没有请一个泥匠,自己在那里做了一排杂屋,有厨房洗澡房猪场牛栏杂物房,真正是千方万便。

   2007年,三弟要拆掉老屋做新房子,老屋还有两间是文兄的,他便也一起拆了下来,在原基上又做了几间新房子,然后再把原来的房子装修一遍,一起花费了几万元钱,使得房屋焕然一新,非常好看,一劳永逸地解决了住房问题。

  文兄去世的那些日子里,我看着他的家业默默地想,文兄劳累一生为的是什么呢,有什么意义呢?他的女儿就在这一年修了一幢很好的别墅,他的儿子在省会城市的一个核工业局上班,已经买了一幢房子,又有一幢房子按揭付了首付。可见,他的儿女都不会回到父亲的老家来定居了。文兄的汗不是白流了吗,他的努力不是白费了力气吗,他的心血不是付诸东流了吗?

   现在,就只有嫂子守着这处财产了,嫂子也在一天天老去,今后呢?

   我这是不是一个愚蠢的问题?!

   9

   文兄是一个仁慈的人。

   对父母亲,他敬爱有加,彬彬有礼。

   父亲得癌症的那一年,文兄21岁。当他知道父亲的病以后,哭得肝肠寸断,他感觉到天就要塌下来了,愿兄过继给房伯父以后他就是父亲膝下的长子,一旦父亲去世,家中的重担就要落到他的稚嫩的肩膀上,而这时,我们的小弟才11岁,小妹才8岁,他们都还在学校读书。

   父亲生病期间,文兄为他延医熬药,天天趋前嘘寒问暖,夜夜陪侍床前聊天说事。客人来了要接待,村民来了要招呼,这都是文兄的事。父亲再也不能操心家里的事了,粮食不够吃是文兄的事情,柴火不够烧是文兄的事情,菜园里的菜要培植也是文兄的事,他已经从父亲的肩上接过了家庭的担子。

   为了造父亲的阴宅,文兄带着我们兄弟到外面去买火砖,砖要四正四方,不能有一个缺角,一样的大小。为了给父亲做棺材,文兄带着我们兄弟在祖宅上下楼脚,树要圆圆滚滚,板子要方方正正,他要让苦难的父亲走后安然

   父亲去世后,文兄对母亲格外地敬重,家里生活大事,总是要听取母亲的意见,从不违拗母亲。兄弟们结婚以后,和母亲分了两次家,每一次分家都是文兄说了算,每个人给母亲负担多少稻谷多少花生多少麦子多少钱,都是根据母亲的需要作出规定的,并不是根据各个小家的经济收入做规定的。小弟小妹读书也是他要操心的事情,他不是限制他们读书的年限,而是要让他们读到没有学校可读的地步,因此,小弟读到了大学,小妹甚至读了几个初中,几个高中。那还是一个贫穷的年代,要做到这一点是很不容易的。

   母亲在分家后,日子清静了很多,文兄比过去更注意母亲生活的需要,水缸里的水还有没有,米缸里的米还有没有,柴湾里的柴还有没有,他都要一一照顾到,不管农业工夫有多累人,只要一天没见到母亲,他就要亲自去寻到母亲请安问好。

   文兄对弟妹也是关爱有加。

   把弟妹一个个带大,各个方面做他们的榜样,苦事难事都是他一马向前。送读完婚原本是父母亲的事,在我们家,这副担子却是文兄在担着。

   他从没有打骂过任何一个弟妹,弟妹做得不对,他总是细心地教导,教导弟妹如何立身处世,教导弟妹如何勤劳俭朴,教导弟妹如何热爱读书。

   土地分到户以后,愿兄的负担最重,他家人口多,耕种的土地也多,征购摊派的任务也最重,文兄总是要挤出时间为愿兄做一点农活,力争让愿兄不违农时,把收入搞上来。

   大嫂子生病那年,愿兄在医院里服侍40几天,适逢春耕大忙季节,要办田栽禾,要翻地种花生。愿兄家里可有十五六亩田地,那时候的种植全靠畜力和人力,没一点机械因素。文兄没日没夜地做,自己一份田地,愿兄一份田地,在他的辛勤劳动下都按时种上了粮食。

   愿兄家里做了三次房子,从挖土做泥砖担泥砖到房屋行墙到屋面盖瓦,文兄都是主要的劳动力之一。他不辞劳苦,不怕脏累,不分日夜,总是想愿兄之所想,急愿兄之所急。

   10

   文兄对我是特别的好。

   年轻的时候,我特别的喜欢读书,苦于没时间读书,白天要在生产队劳动,而且我一直是生产队出勤最高的劳力之一,所以,我读书的时间一般是在晚上,再就是白天的饭后,或者是收工回家饭还没熟也看一会儿。

   晚上读书要费灯油,那时候的灯油要凭灯油票,还要花钱,文兄看着我糟蹋家里的钱也不生气也不眼红,还想办法为我弄灯油。白天从生产队收工回家,文兄总是去菜园里劳动一会儿,或者去自留地劳动一会儿,他如果在菜园里把地挖好了要上粪肥,就想我去挑几担,但是,一看到我在读书,他就退出去了,又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去做。

   恢复高考以后,我读书去了,毕业以后,回来做了一名教师,然后娶妻生子,先是有一份土地,后来是有两份土地,这些土地我一共耕种了8年。说是我耕种,其实,很大一部分心是文兄在操,很大一部分事情是文兄在做,他要帮我办田,要帮我看水,要帮我观察病虫害,要帮我收稻谷运输稻谷。我那时就想,这书有什么读头啊,到头来还是要种田,还是要麻烦文兄。

   36岁那年,我生了一场病,是阑尾炎,很厉害,因为是去得迟了。住院一周,文兄压住家中的农活在医院里陪侍我一周,端饭端水,扶着我上厕所,扶着我散步恢复身体锻炼身体。

   45岁那年,我又生病了,而且这一次是大病是绝症。文兄得知消息后,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赶到长沙的附二医院,眼泪汪汪地看着,鼓励我,说一定会治好的,叫我不要灰心。

   文兄在那里呆了几天,为我端茶送水,陪我聊天,生怕我寂寞,逗我开心。其实,他这时候的心烂透了,他生怕我就此死去。

  住院一个月后,我到文兄家里来过年,在他家里住了一周,给他带去了很多的麻烦,因为我带去了家人,还带去了看望我的客人。文兄要招待茶饭,要接待客人,一天到晚就在忙碌。

   一周后,我就动身去河南的林州做手术,千里迢迢,又是文兄挑着行李陪着我去。文兄是一个少言寡语的人,他说得少,想得多,做得多。他如果要说话,总是鼓励我,叫我别灰心,说我的病是会治好的,不会死的。文兄总是信心十足,没有一点儿灰心。手术前,我们在林州一中招待所住了十来天,我天天去医院消炎,文兄陪着我进医院,陪着我逛街买东西,然后做饭菜给我吃。手术后的三天,我在恢复室住了三天,第一天大叫大喊了一天,文兄捉住我的手脚生怕我用手扯掉鼻子里的三根管子,我气得骂他死心眼,他只咪咪地笑着,叫我不要霸蛮。

  此后,我就躺在医院里,文兄一直在服侍我,直到我出院。

   这一次,我住院一个月,文兄就服侍了我一个月。

   我出院以后,休息了两个月,又去岳阳做了一个月的放疗,然后就上班了。上班以后的几年里,文兄每过半个月就要去我的学校看望我一次,他要看看我恢复得怎么样,脸上的血色怎么样,身上长肉了没有,是不是有劲。每次去,文兄总要陪我聊半天,老家的家长里短都要说给我听。

   当他确信我不会就此死去的信息后,他是由衷地高兴,甚至比他自己活着更好,更惬意。

   11

   文兄就是这么样一个人,他勤劳俭朴,慈爱仁和,公正无私,为人宽厚,深得家人的敬重和爱戴,也深得村民的钦佩。

   文兄去世的那些日子里,我的伤心真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我对许多人说,文兄的去世,我们家里倒了一根顶梁柱。

   他确实是我们家里的顶梁柱啊!

   在我们兄弟辈中,他读书最少,这并等于他懂道理最少,凭着他高尚的品德,我们兄妹最敬佩他,都把他看做是家里的中心,家里的顶梁柱。

   他没有打牌玩钱的不良嗜好,而我们的屋场里,百分之九十的人是要打牌玩钱的,不管是大人小孩,也不管是男人女人,但是,我的文兄就是不打牌玩钱。

  他一生最大的嗜好就是抽烟喝酒吃肥肉,这其实也是我们湖南男人的普遍嗜好。

  文兄抽烟的历史大概有50 年长的时间,大多是抽的劣质烟,起先是喇叭筒,后来是最便宜的纸烟,最近几年,小弟也时不时带一些好烟给他抽,我们笑他是最高级的烟民。

   文兄喝酒的历史大概也有50年长的时间,他喝的是谷酒,就是农民自己酿造的,也就是官员打死也不喝的那种酒,他的酒量很大,一次最大量可以喝一斤多烧酒。

   文兄自小就喜欢吃肥肉,一餐吃一斤也不在话下,后来实在是太胖了,我们都劝他少吃一点肥肉,他说不吃不行啊,心里堵得慌,肚子里好像没吃东西一样。

  文兄不但农业活儿做得顶呱呱,他的厨艺也是顶呱呱的。农村的红白喜事要办厨,我们那个地方又讲究丰盛筵席,一桌要办二十几盘菜,文兄每每都是这些宴席的主厨,他办出来的菜味道实在是好,比大酒店的菜味道好多了。

   文兄不但会办大宴席,更会做家常饭菜,他的家常饭菜水平直追我的母亲。我们在外的兄妹只要是回老家,一般总是在文兄家里落户,吃他做的面条,吃他做的香菜,吃他做的糍粑,吃他做的猪肚子,吃了一餐又一餐,吃得口角流水也不愿放下筷子。

   文兄去了西方的极乐世界,我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太阳会这么快落山的。西天的太阳落山了,它永远也不会升起来了,我的心里只有永恒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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